作者：胡祥
相比于傳統(tǒng)的警匪劇，國安反特題材劇由于同時融合警匪懸疑與境內外斗爭元素，往往具有更高的立意與視野。近期熱播的《宿敵》，講述了當代國安隱蔽戰(zhàn)線通過19年的潛伏，打掉國內與境外基金會勾結的特務勢力的故事。經典的雙雄敘事模式宣示了消失已久的陽剛美學，剛猛悲愴，蕩氣回腸，既有精彩之處，也有遺憾點。
國安反特題材劇是當下影視創(chuàng)作中少有的“藍海”，拍得好看、吸引人是觀眾對其最基本的要求。隱蔽戰(zhàn)線天然具有神秘感，觀眾也自然有好奇心，《宿敵》從開篇就確立了一種極其類型化的“貓鼠游戲”懸疑質感——在漆黑夜色中，圍繞國家重要航天科研單位901研究所內外，共有四方人馬虎視眈眈：一個是緊張兮兮復印機密文件的內鬼，一個是在對面樓頂遙控指揮的幕后黑手，外部還有國安干警在指揮調度，以及在辦公室外偽裝成清潔工的警察。而就在國安干警沖進去收網(wǎng)抓人的時候，卻發(fā)現(xiàn)人早已沒了蹤影，對面樓頂發(fā)現(xiàn)了19年前被開除的國安警察留下的煙頭……可謂疑點重重，出乎意料。導演奇道充分發(fā)揮了他擅長的多線索敘事，采用聲東擊西、草蛇灰線的手法，始終保持懸疑的張力。
在我看來，《宿敵》之所以好看，就在于它使用了相對傳統(tǒng)的敘事手法。比如它采用了正敘與倒敘的兩個敘事時間段，即2019年的“901所竊密案”和發(fā)生在19年前的“十四院竊密案”，這種敘事法在當下警匪劇中已經成為一種常態(tài)。整體的故事情節(jié)也相對傳統(tǒng)：男主角吳豫在抓捕特務“漁夫帽”失手后，因為過失導致嫌疑人死亡，主動選擇作為臥底，根據(jù)上級部署繼續(xù)抓捕“漁夫帽”。進入監(jiān)獄后，他通過超高的武力與謀略征服黑老大魏東山，打入這個團伙內部，與魏東山的妹妹樂樂發(fā)生情感糾葛，最終樂樂為救吳豫而香消玉殞……這些情節(jié)特別像上世紀風靡一時的《天若有情》《喋血雙雄》《至尊無上Ⅱ之永霸天下》等香港警匪電影的情節(jié)，包括其后吳豫與舞女黃蕭的愛情，莫不如此，總讓人感覺眼熟。從這個意義上，奇道實際上是把國安反特劇拍成了復古港片。
《宿敵》也正是在這種復古老派的傳統(tǒng)中，恢復了熒屏上少見的男性陽剛氣質。這部劇雖然點綴了愛情戲份，但是作品的核心是男主角吳豫。吳豫者，“無欲”也，所謂“無欲則剛”。從情節(jié)來看，他是一名好臥底，但他不是一個好兒子、好哥哥、好情人。他對犯罪嫌疑人張弛的追逐鍥而不舍到了魔怔的程度，但是對待自己的親人以及愛自己的人，卻是閃躲回避，給人的感覺是無情無義。真的如此嗎？其實他是有信仰的剛猛戰(zhàn)士，為了追捕張弛而輾轉各地，就像司馬遷筆下的“其言必信，其行必果，已諾必誠，不愛其軀”的游俠，恢復了一種“雖千萬人吾往矣”的“死士”精神。19年后當他脫下頭盔見到故人胡夏峰時，可謂“白須灰發(fā)亂，一笑見滄?！保钊虽?。這就是真正的陽剛之美，它不僅僅限于一種外在的肌肉顯露，更是人物由內而外剛毅無欲的精神氣質的散發(fā)。在這部作品中，廖凡無論是外形還是表演，都極為契合吳豫這個人物?！端迶场返谋O(jiān)制是導演刁亦男，這部作品中的美術風格就像時刻在致敬《白日焰火》，吳豫的這個角色也延續(xù)了《白日焰火》中廖凡飾演的張自力的粗獷、剛毅、執(zhí)著，也像港片武俠大師張徹電影中斷臂流腸而奮力搏殺的主角們。廖凡的表演沉穩(wěn)如山，動靜皆宜，聳立于相對平庸的劇情中，格外亮眼。
應該說，在國安反特題材劇創(chuàng)作中，復古是雙刃劍，它既能讓觀眾清晰看到人物命運起伏，還能讓人產生某種懷舊心理，但是如果僅僅完全套用以往的敘事方法，同樣也會拖累作品水準。劇中愛情戲份和女性角色是對同一種模式的重復，即一股腦地為男性無條件付出。而吳豫、張弛這對宿敵對待感情又幾乎是一模一樣——既無法接受但又有些享受，欲拒還休，甚至以愛情為掩護，這樣就有點審美疲勞?！八迶场钡膹埩驮谟诩扔邢嗤钟胁煌绻f吳豫是甘愿舍身飼虎，為維護國家安全獻身的“守護者”，那張弛在結尾為扶小女孩躲過炸彈襲擊就顯得刻意——創(chuàng)作者似乎想以此增添人物的豐富性，但是這樣實際上有些模糊了價值取向，讓此劇整體走向平庸，留下創(chuàng)作上的遺憾。當然，從國安反特題材劇來說，也留下了未來創(chuàng)新的空間。
（作者為北京文藝評論家協(xié)會青年工作委員會委員）
